第25章 渔翁的精髓
文铁友和郭银邦刚才听汪洪桐讲解的时候都有些蠢蠢欲动了，刚才汪洪桐一边讲一边演十分精彩，让他们都像是回到了以前踩高跷的时光。
听到郭金桥点将，文铁友笑呵呵的看向郭银邦：“银邦要不你来来。”
郭银邦当然知道这是文铁友和自己客气，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是想讲的：“文大爷，您是老师傅，渔翁还得您来讲讲，要是您记不住的地方我再来。”
文铁友也知道郭银邦是跟着自己客气，他只跟着一个师父拜师学艺过，而郭银邦那时候就没有拜师学艺一说了，好几个渔翁老师傅都教过他，就连自己也只点过郭银邦的渔翁。
所以要真论起渔翁来，郭银邦是在他之上的。
这种事情没有服不服气的，好就是好，不服高人有罪。
既然人家都给面子了，自己也不能不接着不是，大不了不给你有提醒补充的机会。
没有争胜心理那都是扯淡！
“行，那我就嫌丑了啊。我指定没有老爷讲的精彩，人家可是津城第一公子，我这个渔翁就算不上好啦，哈哈哈哈。”文铁友现场砸挂，逗得众人也跟着一起笑起来。
“哪能啊，文大爷以前的渔翁……嘿……那叫一个地道。”郭金桥刚去了燕京几天，回来也学会了地道。
“别废话，赶紧讲，还等着听呢，你也得比划比划啊。”汪洪庆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，已经奔着八十去了，所以对这帮人说话是非常随意的。
“诶，二爷发话啦，咱就好好说说。”文铁友也站了起来。
“我现在的外孙子也跟着我练高跷，也是练渔翁。当面师父选徒弟不是说有一个人就行的，也得挑挑拣拣的。演公子的就得挑那些猴模糇样不作下（不靠谱，淘气，调皮）的，汪老爷就是这样的，你们看见了吗。”文铁友用手指捏着汪洪桐的下巴，白着来回给人们展示。
汪洪桐也很配合的叽咕叽咕眼，用手挠挠耳朵的**模样，最后转头冲着文铁友呲牙呵了一声：“我挠死你啊。”
这一耍相又把人们逗得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诶，看见了吗，这就是好公子，不怕逗，总得给你带着相，只有这样才能把观众逗开心了。”文铁友朝着汪洪桐竖起一根大拇指。
“我师父选徒弟的时候，专门挑那些大眼睛大脸盘子的，渔翁是个老头，戴着髯口就是假胡子，假胡子一戴鼻子下面半张脸都没了，帽子一戴眼睛上面就没了，就留下中间这么大点的地方。
脸小的观众还看得见吗，假胡子帽子一戴脸就还剩下这么一点，看好吗？就跟个猴脸似的。”文铁友攥起拳头放在眼睛和鼻子中间，表示小脸的人装扮上后只留下这么一块地方露出来。
“渔翁就得大脸盘子大眼睛，装扮上得露出大脸，那样才好看。”
“可不，当初队里就你脸最大！”一直没说话的林木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，一语双关。
知道当面事情的人对视一眼又哈哈笑了起来，年轻时候的文铁友挺没出息的，有吃的第一个上，吃的最多。
脸皮很厚，也不怕别人说，就喜欢多拿多占，你们怎么说我都不听，所以人们就给起了一个外号大脸文。
今天一提起来，正好一语双关，还真是挺妙的。
文铁友脸红都不红，嘿嘿一笑：“当初林爷最耿直，脸皮最薄，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。”
赵雷就感觉这几位老爷子唇枪舌剑的一个个都不含糊，果然都是人越老越成精啊。这话里都多损啊，这是竹子他妈给儿子开门笋到家了。
而且打的来有来有回的，也都不会生气，都占着便宜，又占不着便宜。
赵雷在一边感慨这帮老爷子人老成精，文铁友又开始继续讲。
“渔翁和公子也差不多，不过渔翁没有公子花活多，动作也就是翻来覆去那几套，所有的情绪都得靠这双眼睛表达。没摸到鱼灰心丧气，失落得用眼神演出来，哎，这样。”文铁友眼帘低垂，目光黯淡，低着头直摇头。
可以明确的看出他情绪十分低落。
“摸到鱼了，高兴，开心，眼睛就瞪了起来，配合上手上的动作，眼里你得透着喜悦。”文铁友嘴巴张开扯动面部肌肉，眼睛瞪起，眼角稍弯，双手抬起，双掌张开位于双耳两侧，头开始左右摆动，双手跟着摇摆起来。
这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了。
“不过啊，渔翁是个老头，胡子都白了是老渔翁，动作不能够太大，动作太大了猴模糇样的那不行，动作要稳，要放慢，这时候锣鼓点都得放慢了。现在的锣鼓点都太快了，弄的渔翁就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，在那弹弦子，一点都做不出那个动作来。
这些都得靠眼睛，有时候你还得瞪眼睛立眼眉，这是要发狠，你这样看我今天不把你抓上来。我师父选出合格的扮演渔翁的人了，开始训练，训练体型，老渔翁弓腰塌背，屁股你得撅起来，腰得伏下去，老头嘛得表现出老态龙钟的模样。
现在这帮小孩们，一锅腰就完了，那是老渔翁嘛，那是锣锅渔翁。当初在训练的时候，摆不好姿势，师父的拐棍直接就捅你腰眼上了。捅完了就问你疼不疼，你说不疼接着捅你，你说疼，师父就问你，知道疼还犯错，说过多少遍了。”文铁友回想当年训练时挨打挨骂直摇头。
“拿棍子捅还好了，我那时候训练，老爷子拿拐棍捅都是轻的，直接一口黏痰啐你耳朵眼里，晚上回家了忍着恶心从耳朵里抠黏痰。
老爷子就问着你，你耳朵要是摆设就给堵上，说了八百遍了，还听不懂。真的你们是不知道啊，以前训练那是真打真骂啊。现在小孩们训练的时候，你得哄着。
大宝，你这么不对，哎呦宝呦，胳膊不得抬起来嘛。要像那时候又打又骂，家长还不给你家房盖捅破了，一个个在家里和圣宝蛋子似的。”郭银邦狠狠和文铁友产生了共鸣。
“可不，我那外孙子要不是亲的，我也不敢下手，我们闺女还总说我，不就是练个高跷吗，有必要这么玩命认真嘛。我说这是传承，这是技艺，这个不能丢。不狠点怎么能让孩子记住了，最后气的她一个多月没理我。”文铁友也挺无奈的，现在家长把孩子都惯坏了。
平时都不知道管散养着，出了事儿就赖学校赖这个赖那个，反正就不赖他们自己。
别人管吧，还不乐意。
就惯着。
这要不是自己亲外孙子，估计他闺女都能把他家房盖子掀了。
说完现在教孩子们的艰辛，文铁友又说回了渔翁。
“我刚才说的那是最基本的东西，都练的差不多了，就开始上腿子练戏码场面了，现在渔翁只有两出戏码《小摸鱼》、《大摸鱼》，小摸鱼就是渔翁自己在岸边挽起裤腿自己摸鱼，白杆不会参与进行，这叫《小摸鱼》也叫《单摸鱼》就是一个人摸鱼。
还有一个大场面《大摸鱼》也叫做双摸鱼，《双摸鱼》白杆就要参与进来了。如果按照刚才银邦说的《摇橹捕凤》时候，渔翁应该是先《单摸鱼》接着《双摸鱼》，不过他有一个重点就是摇橹，摇橹只能是在船上才能摇橹，银邦你们表演的时候，有没有带着船橹？”文铁友继续分析着，他也一直在研究《摇橹捕凤》查了很多资料，前些年也问了些老师傅。
有的老师傅说是划船去摸鱼，有的老师傅说直接摸鱼。文铁友感觉划船应该是正确的，毕竟叫《摇橹捕凤》不可能没有划船的动作会叫摇橹，直接叫摸鱼不就完了。
以前人们取名字，肯定有他的道理的。
“有，有船橹，我还拿着大船橹比划呢。”郭银邦经过文铁友一提醒，猛的又想起了一些事情：“我还记得老师傅说过，你船都没划河里面去，怎么下网捕鱼。对了，还有撒网捕鱼的动作。”郭银邦顺着回忆又补全了一些《摇橹捕凤》的细节。
“对嘛，我就说肯定得有摇橹这个动作。这个先不提了，咱捡要紧的说。啪啪啪锣鼓点响起来啦，我该出场了。腰得塌下，背也得弯下去，头抬起来看前方，我扮演的是老头啊，弯腰驼背的，你得像。
走步怎么走，不能是踏步、迈步，得是推步，得用你的大腿带着小腿和腿子往前走，人老了腿脚不利索，走道只能往前蹭着走，就是这个个感觉。你们看着手了嘛，得摆起来。小手臂连着手，带着胳膊根这么摆动，前后的摆。人老了动作就不能太大，不能太使劲，但是这个式子是个大式子。
你得摆起来，你得走出去啊，老头啊，走道累啊，不得一走一点头，你们看一些老头老婆的走路的时候腰带跟着晃，一走一点，看见手了嘛，不是摆动着了嘛，还得撩胡子，把胡子撩起来，跟着往天上飞似的。看见了吗，这个相就有了。”文铁友说着就迈着小步子，双臂前后摆动作势撩起下巴上的胡子。
他一做动作，腰就塌了下去，背也弯了下来。
整个一渔翁附体。
“据说啊，渔翁以前还有唱，具体怎么唱咱也不知道了。我年轻的时候问过老先生们，老先生都说是有词儿，没有调，没调不能瞎唱，那唱出来也不好听啊。
亮相完，这是走到河边了，先观察一下水面，看看水深还是水浅，一看水还挺浅，下面就开始要摸鱼了。这时候锣鼓点也加快了，我得下水摸鱼了，先抖抖袖子，爱干净掸掸弄平整了。
袖子弄平整了就开始挽袖子，慢慢的挽不着急，左边完了右边，挽好了袖子开始挽裤腿，下水摸鱼啊，袖子和腿裤都不能弄湿了。
双腿落叉，左腿在前边了，慢慢挽左腿，换叉，右腿到前边来了，慢慢挽右腿。两条裤腿都挽好了，下面就要开始下水摸鱼了，看看身上的装备，帽子、鱼篓都带齐了，再看看水面从哪里下水。
看了吗，这块地方水浅就从这里下水，下水怎么下？腿得抬高了，小步子走轻轻的走，谁知道水里什么情况，步子跨大了下面是个坑怎么办。为什么要轻？下水摸鱼，动作太重太大了鱼吓跑了。
双手交叉着托着胡子，托着的时候用手指头往外弹，把胡子弹起来，这是为嘛？我问了，师父说渔翁胡子太长，你不托着胡子，就让水打湿了。一边托胡子弹胡子，眼睛瞪大了，斜向下看水面，鱼在下面，不是在前面，也不是在后面。
老爷公子扑蝴蝶行，蝴蝶在天上飞，他得往上看。咱摸鱼的鱼在水里，渔翁站在水里，都挽起裤腿了，就证明这水不深，也就到小腿这块，要是深的话渔翁就脱裤了，对不对。
这么现实的东西，现在小孩子都不懂，我告诉外孙子好几回了，我说往下看，往下看，你往对面看，你是在潜水嘛，渔翁扎猛子跑水下面去了。你就斜向下看着水面，仔细找。”文铁友做着渔翁寻找鱼的动作。
“下面白杆该上来了。”孙胜平提醒着，他是青杆，基本上和白杆的动作套路都一样，白杆和渔翁是搭档，青杆和公子是搭档。
“对，下面白杆就出场了。白杆踩着锣鼓点，和青杆一样鹞子翻身，杆子上绑着的是一条大鲤鱼，他一翻身杆子上的鱼一下就甩出去了。白杆出场之后，三两步就到了我跟前，我继续往下看鱼，白杆就围着我转。
两三次之后，老爷刚才说的三翻四抖，第四次杆子拿手腕一翻，必须是拿手腕啊，不拿手腕的巧劲儿，杆子抽上人挺疼的。杆子都是用带弹性的藤条做的。那东西又不容易折，还有弹性。
现在的孩子们就是不会翻腕子，这么有韧性的杆子都给你抡折了，好么玩了命的抡啊。你怎么教，怎么说就不听不懂。
杆子甩出去了，拴着的鱼啪一下就蹭在我腿上了。我就停那个，感觉被鱼尾巴扫了一下，我不敢动了啊，脸上开始高兴，得有表情了，眼睛眯起来，摇头晃脑，终于有鱼了。”
